转自微信公众号“一座江山城 ” 作者:戴月洐
江山的民间俗语
“一棵草自有一滴露水养”
朴素地告知着芸芸众生中的我们
老天爷给了每个人生存的机会
一棵草、一滴露
一个人、一片天
一、父亲的老宅
家乡的土地美、月色美
弯弯曲曲的田包围着的平地
孕育出了四百年历史的村庄
在这块土地上
生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父亲的老宅
便是在村落的中心地带
一间由祖父盖起来的
石头夯土混合的老屋
大门上面有墨水书写的“锦绣前程”的大字
随着岁月的流逝
已逐渐褪色斑驳
旧式家庭中的祖母
是一个热情有魄力的女人
果断地将彼时村中心的老宅子
换到了村子上方的一块空地
又慢慢地用自己的田
向村民兑换了房子四周的大片田地
围成了一个大院子
后来父亲又在院子里盖了小平房
娶了我的母亲
在这座老宅子里
父亲如千千万万的农村汉子一样
在艰难中辛苦营生
他沉默、严肃、说一不二
笃定着子女读书成才,日子便会好起来
这个希望
如同黑暗中的一束不灭的光线
照亮着父母在困苦中负重前行
二、院子里的月季花和生姜地
院子的右边
是一片偌大的菜地
那里藏着我幼时诸多的快乐和自由
父亲在东面的墙脚
种了一株粉色的月季
年幼的我
不知这株可爱的生灵
是得了父亲周密的照顾
还是墙脚露水充沛的滋养
最终孕育成了繁华又茁壮的花儿
我经常坐在月季花株下面玩耍
看着父亲忙碌
看着蔬菜生长
父亲花了大把的时间
播种浇水,照顾着他的蔬菜
一年四季院子从葱茏到干枯
随着时令不同
有各色绿蔬抽芽生长
大约是我7岁的时候
父亲在院子里种满了生姜
一棵棵生姜嫩苗长得飞快
风吹来,苗的尖尖便随风摇曳着
而那粗壮的杆子下面
便结着块头极大的嫩生姜
丰收的时候
父亲将生姜一根根地拔起来
铺满了小半个院子
母亲将生姜切下来
细细切成片
加上酒、辣椒、盐
腌了满满好些个坛子
这个腌制的生姜很嫩
有些呛口,并不怎么好吃
但这随风摇曳的生姜绿苗
迎风怒放的月季花儿
和父亲弯腰浇水施肥的身影
结结实实地装进了我的记忆
在那几年
记忆中出现的父亲身影很多
有时候带我去水里游泳、摸螺丝
有时候大半夜带着手电筒去抓几个青蛙
给我们打打牙祭
后来我长大了
母亲和我说
我6岁-9岁那几年
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
父亲是油漆工
那几年并没有多少活计
父亲在这祖辈的田地里种菜、种田
这一片片的绿、吃不完的蔬菜并不能换成钱
只是无力营生
安抚内心恐慌和焦虑的无奈之举
我看到的小院
春来了嫩绿,夏来了蓬勃
秋来了金黄,冬来了枯索
这些葱茏更迭的小院之景
于我来说是最原始的蓬勃生命的立体感知
于我父亲来说
只是对抗无力营生的寄托罢了
后来
院子里葱茏干枯与否
取决于父亲是否时常在家
有时候父亲出了远门干活
院子里便什么都不种了
父亲回来了,带着简单的铺盖
有时带了我没吃过的东西回来
那瘦弱的身膀套着的衣服
被油漆和灰尘沾染成一块一块的硬块
父亲从未提起
年轻时的他缺少活计
有时结算不到做的工钱
家里没有钱买不起孩子想要的物品
他一向沉默严肃
这是生活中的磨难铸就
而他身上的忠诚、坚韧亦是黄土地的品质
这些品质也从他身上
流到我的血液里
成为了我砥砺前行的底气
二、父亲的草莓洼和西瓜地
从艰难走向顺遂
父母足足走了32年
子女读书培养长大
家里起了新房
女儿结婚生子
儿子成为了新一代的杭州人
30年间父亲抽烟,脾气不甚好
有多少的困苦
是父亲长长吁出来的烟圈所无法道出的
如今的父亲
终于可以安心在家
在新房周围种花种树
又随着四季更迭种着喜欢的时令蔬菜
家里满满当当堆着的蔬果
有一部分自己吃,大部分拿来送人
父亲很满足
大约农家烟火里的富足
来自这些时令蔬菜的生长
我时常和孩子一起回家
女儿跟在父亲边上叽叽喳喳
天真无邪,委实可爱
女儿两岁的时候
父亲在村口半山腰的田地上
悄悄地种了两三屿西瓜苗
时不时就爬上山去精心呵护着嫩苗
这是他为了小孙女
吃到天然绿色的西瓜所作的努力
所幸西瓜长势喜人
成熟的季节每天都有好几个瓜
有一天
母亲、我和女儿一起去摘瓜
女儿挥舞着小小的手拍着西瓜
咯咯地笑着
这份快乐是父亲所给与她的
父亲连续摘了近两个月的西瓜
经常装了满满一大袋
叫我老公拿回家给大家吃
那年的夏天
父亲又开心又自豪
那年的夏天
是记忆中西瓜吃得最痛快的夏天
来年的春天
父亲又在院子四周的泥地里
种了数十株草莓苗
五月份的草莓悄悄长出了红果
女儿摘了好些个大草莓
一边咬着,一边手舞足蹈
父亲又带着孩子去水塘边摘桑葚
这些甜甜的果子
是一个季节的馈赠和美好
父亲笨拙地表达着对于孙女的爱
女儿也喜悦地接受外公的爱
我女儿说:
外公叫我“毛陀乖”的嘞
(江山话是小婴儿的意思)
眼神里满是骄傲
父亲虽依旧不太言语
却已逐渐柔和
多了生活顺遂和心得以放下的柔软
父亲终于愿意去心心念念的北京旅游
自豪地站在天安门前拍照
感受了万里长城、鸟巢的豪迈
他内心里想要的生活
慢慢也能去经历了
父亲依旧最喜欢呆在老家
守着老屋
守着几亩薄田
在他的心里
老家的土地都是香的
他种了红豆杉、柚子树
种了茄子、芋头、辣椒等
还种了我喜欢的多肉、还魂草
他忙着晒笋干、黄豆,做辣椒酱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
这个院子记录了他的快乐
也写满了他的充实
四、尾声
家对于任何人
都是恒久的牵挂
在外求学的学子,在外定居的人
终究是恋家的
有父母在,有老屋在
便有家
我们家祖祖辈辈
是耕作在这土地上的庄稼汉
父亲已逐渐离开土地,有了手艺的营生
而我们这代人,很多已彻底脱离了土地
拥有了相对容易的人生
大漠荒草生息不绝
反教春花零落凋零
人的出身、生活、姿态
很多时候都无法去选择
草有草的活法
花有花的活法
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是在不懈追求中可以实现的
这辈子
父亲是幸福村的一棵草
注定要吮吸着幸福村的露水
我也是幸福村的一棵草
因了父母的滋养
才能坦荡地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
追求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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